在太平天国的“一统江山”里,洪秀全特别喜欢给别人送儿子。只要兴致上来,便会亲自把儿子给人送上门去,而且附送豪宅、厚礼—更慷慨的是,他送的大多是自己的亲儿子。
他的大儿子、也就是后来的幼天王被他送给了“亲哥哥”耶稣做儿子。戊午八年(1858年)十一月,英国特使访问天京,洪秀全在颁发给这位英国外交官的诏书里首次明确提到“朕立幼主继耶稣”。此后以幼主名义颁发的诏书里常常可以看到“奉天爷、天爹暨爹命”的抬头,其中的“天爹”就是幼天王对耶稣的尊称,赫然位居“肉父”洪秀全之前。
他的五儿子被过继给“天弟”、已在天京事变中横死多年的东王杨秀清,并继承了杨秀清的一切头衔和爵位,住进了洪秀全专为杨秀清重修的顶级王府—“正九重天廷”。此后,这位幼童还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幼西王一起担任了“殿前赉奏”的要职,包括诸王在内的文武百官,只有通过这两位少年,才能把奏章顺利地递交到天王手中。
洪秀全当然不是“送子观音”,他的慷慨是有目的也是要回报的。送给耶稣一个儿子,是因为按照他自己宣传的“天命诏旨”,自己是奉天父天兄之命下凡做天王,而天兄耶稣则是天父耶和华的太子。可既然是太子,总该继承王位,更该有子有孙。洪秀全绞尽脑汁,试图给耶稣找个“天嫂”,还为他编造了几个子女,可这些子女同样在天堂待着不露面,天王却由他这个“太子的弟弟”世代相传,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破绽。唯一弥补的办法,自然是把自己的儿子送给耶稣做儿子,如此,幼天王承袭的就是天父太子正统传承的“万岁”之位,是神圣到不能再神圣、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“圣裔”了。
送给杨秀清一个儿子,是因为杨秀清生前固然想夺他的权,也是因他的反击而死,但几年的摸索让他明白,自己王权的合法性实在太过依赖杨秀清“天父下凡”所赋予的种种神圣光环,另起炉灶几乎等于自取灭亡。东王不但不能贬、不能倒,还要大树特树,既然如此,这个半神半人、地位仅在天王父子之下的角色就注定不能空缺,且必须由洪秀全绝对信得过的人来出任—还有比自己亲生且未成年的儿子更适合的人选吗?
耐人寻味的是,洪秀全“送子”向来只送一半:他送大儿子给耶稣当儿子,是让儿子兼祧耶稣和他本人;而送给杨秀清的儿子,既是他的侄子,又是儿子,在洪秀全诏旨上,被戏剧性地称作“天佑子侄”。
这一细节再清楚不过地表明,所谓“送子”不过是虚客气—把儿子送给别人是假,让这些挂名给别人的儿子,把别人的“遗产”理直气壮地一并弄回他洪家来,才是最根本的目的。